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得老遠言小樓就看到了謝歡的影子。

沒辦法,這宅裏人的衣服總是千奇百怪五顏六色,各種圖案花紋,只有他一身純白無暇,從頭白到尾,腰間銀鏈精致好看,加上他高挑的身材飄逸的身姿,站在哪裏都是一枝獨秀的。

最最重要的是,就他周身那冰凍三尺不可靠近的氣場,百分百獨一無二。

謝歡的身邊還站在萍姑和冬青,似乎在說什麽事情。

“謝阿歡!”言小樓招著手朝他奔了過去,“忙啥呢?”

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,謝歡本來一本正經地在說話,見到他,臉上頓時染上一層冰霜。

“不許叫我謝阿歡!”似是怕旁邊忙活的下人聽到,謝歡壓低聲音咬牙道。

“你又怎麽啦?我之前不都這麽叫嗎?不都好好的……好好好,我不叫我不叫,你把手放下放下,真是的。”言小樓這語氣就跟哄孩子一樣。

謝歡的臉色更加陰沈了。

“喏,給你。”言小樓從懷裏掏出個香囊塞到謝歡手裏,“這是紅蓮姐姐送我的,剛才我去給她送好吃的,她為了感謝我送了我這個香囊,說是可以驅除蚊蟲,我看你整天住樹林,蛇蟲鼠蟻多得是,給你吧。”

謝歡拿著香囊,只是陰惻惻地看著他,道:“給息紅蓮送好吃的?”

言小樓連連點頭,“我剛熬的紅棗紅豆粥,益氣補血,女孩子家喝最好了。”

謝歡沒說話,只是薄唇森冷地抿起。

萍姑和冬青相護看看,默默挪遠了些保持距離。

言小樓這才看向萍姑,喜道:“哎呀,是萍姑姐姐呀,打從我被賣進來之後,就再也沒見過你呢,想我不想啊?”

上次見面還意氣風發的萍姑,聞言竟僵了僵,她稍稍擡起眼睛看了眼謝歡,又看了眼言小樓,沒說話,只是挪得更遠了。

哎?言小樓低頭看了看自己,沒穿反衣服啊,哭完後他還順便洗了個澡,香噴噴的,她躲什麽呢?

不過對於這宅裏人的古怪,言小樓已經習慣了。

“你們剛才在說什麽?什麽單子什麽采花蜂,有新單子接了?”言小樓看到冬青手裏就是訂單,也沒有避諱自己的意思,索性便拿過來大大方方看。

原來這是雲州城一位財主送來的訂單,說是他的女兒兩日前被采花蜂擄走,至今未歸,報官無果,遂請四十四號幫忙。

看到最後的價位,言小樓眼睛瞪得老大,這麽多?!怪不得四十四號裝潢這麽奢!

話說這四十四號果然是許願池一般的存在啊。

“采花蜂?”言小樓問。

冬青看了眼謝歡,見他並未阻止,道:“嗯,這采花蜂大概是半個多月以前,突然在雲州出現作案的,每隔幾天便會擄走一個姑娘,數日之後再放回來,可那些姑娘都已經受盡□□,人也變得癡傻了。”

言小樓瞥起眉,“竟如此卑劣可惡?”

冬青點點頭,“其實我們已經派過幾名弟子去捉拿那采花蜂了,只是他武功高強行蹤不定,才未有結果,我們才來請……公子定奪。”說到最後一句,冬青朝謝歡拱手請禮。

言小樓看向謝歡,“怪不得你跟他們打扮不一樣,原來你不是負責制藥的,是負責的接單的啊。”

謝歡:……

小廝過來報,說是馬車已經準備好了。

言小樓頗為驚訝,“馬車?謝歡你準備親自出宅去處理采花蜂的問題?你居然可以出宅的?”

冬青聞言莫名其妙地看著他,“當然。”

“他難道不是從小被囚禁在這裏?就算不是從小,也該是被囚禁多年,從不允許他踏出四十四號大門一步的禁.臠嗎?”言小樓話一說完,謝歡一掌就劈過去了,辛虧言小樓早有準備早早避開。

自從被帶進四十四號,他的輕功愈發好了。

“不是禁.臠不是禁.臠,口誤口誤,好謝歡別生氣別生氣……”言小樓連忙好言哄著。

“閉嘴!”謝歡忍無可忍地打斷他。

言小樓這才老實巴交地把嘴閉上,不過眼睛還是滴溜溜地轉,似乎在跟謝歡說“看我多給你面子”。

謝歡索性瞥著眉別開臉不看他了。

萍姑和冬青默默擦了下額角的冷汗。

冬青接著道:“當然不是,四十四號既非牢房又非禁地,謝公子自然是可以隨意進出的。”

也是,謝歡的確從來沒說過他是被囚禁在這裏的,而且自己要拉他走他都不願意走。

這言小樓就不明白了,既然這宅子看起來這麽有錢,動不動就去買藥奴,卻不換一個正常點的廚子?寧願每天被這個大廚荼毒。

而且既然謝歡不是被囚禁在四十四號的,平時還能出門,難道就沒吃過外面的東西嗎?這玩壞的味蕾就這麽絕塵而去,千裏不回頭啦?

言小樓眼睛轉了轉,笑嘻嘻地湊近道:“那這個單子這麽棘手,你們打算怎麽辦?需不需要我幫忙啊。”

謝歡睨他,似乎在說,你會有這麽好心?

言小樓嘿嘿笑了笑,對他眨眨眼,當然幫忙之餘還有個小小的請求了,那就是能不能下次他逃跑的時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?

謝歡了然,果然!

言小樓繼續笑。

“言公子若願意幫忙,那必是極好的。”一直沒有開口的萍姑突然道。

其餘三人齊刷刷地看向她。

萍姑繼續道:“此番由我去引出采花蜂,冬青和公子在暗處埋伏,他二人都鮮少出門涉世不深,若言公子願意幫忙,自然事半功倍。”

冬青震驚之餘,好半天才出聲道:“你、你就不怕他跑了?”

萍姑想了想,道:“下蠱吧。”

言小樓:……

萍姑掏出枚藥丸,“丸中有條蠱蟲,非四十四號不能解,你若膽敢趁機遁了,就等著腸穿肚爛而死吧。”

“行行行沒問題,只要能讓我出宅,十條蠱蟲都沒問題。”言小樓二話不說拿起藥丸便吞下。

謝歡:……

謝歡抿了抿唇,又抿了抿,這才怒目瞪向言小樓,喝道:“走開!”

“得嘞!別說走開,滾開都沒問題!”言小樓十分配合地滾到旁邊去候著了。

謝歡瞥著眉瞪向萍姑,低聲喝道:“你為何邀他一起前去?”

萍姑無辜地看向他,“不是您想讓他一起去?”

謝歡冷冷拂袖,“沒有的事!”

萍姑想了想,小心翼翼道:“那我去把他叫回來?”

謝歡表情閃過一絲不自然,他仍舊不悅地瞥了萍姑一眼,冷哼道:“這次就算了,下不為例!”說完,謝歡再度拂袖,轉身離開。

至於他手中的香囊,他突然猛地一握拳,再張開手掌,已經是一團碎布了。

冬青看著謝歡的背影,驚愕地看向萍姑,“萍姑啊,你還真是幸運,如此這般自作主張,居然都沒有受罰!”

萍姑頗為得意地看了他一眼,“別說受罰,我覺得我這個月的月俸沒準還能翻倍。”

“啊?”

……

由冬青先帶著言小樓去馬車上等候,謝歡和萍姑還有些東西沒有準備完,言小樓亦步亦趨地跟在冬青後面,想要記下他的走法。

冬青回頭看他,“你不用記了,宅子裏的陣法每天都會隨機變幻,你就算是記住了走法也沒用。”

言小樓:“……你們老板真的是……太無聊了!”

謝歡還沒出來,言小樓先坐上了馬車等候。

微風吹動車簾,言小樓朝窗外看去,他在四十四號住了一個多月了,卻是第一次見到四十四號的正門。

這裏不是雲州城內,似乎是城郊,周遭很是偏僻荒涼,而這四十四號坐落在阡陌縱橫的林深之處,從外表看,這只是一座平淡無奇的宅院,不見得多奢華,也沒有多簡陋,尋常至極,卻很細致。

墻頭很高,暗朱色的大門,青石的臺階,兩側的紅柱和石獅,做工全部精細至極,不見半點瑕疵。

大門上以金漆繪著別樣的雲紋,跟宅裏下人衣服上的很相似,又稍許有些不同,門上鑲著精銅的門環,位置很對稱,沒有歪斜半分。

這正門口給人的感覺就是兩個字——完美。

完美得幾乎嚇人,一切都是整齊有序規規正正,就是因為太規正,總給人一種怪異的感覺,尤其是那門上的雲紋,總覺得看久了這雲紋會變成漩渦,把人的思緒吸過去。

他忙移開眼,不敢再看。

太過規正精細,讓人忍不住總想盯著這些細節看,而忘了自己本來的目的。

而這大門之上沒有任何匾額,一般的宅院都會掛上匾額的,這是宅子身份的象征,可這裏沒有,什麽都沒有,但是設計得格外好,也不會覺得沒有匾額會顯得太過空曠。只是在墻上掛了一個小小的鐵片,上面寫著“四十四號”。

雖是叫四十四號,可這裏也沒見有什麽四十三號四十五號。

冬青告訴過他,這裏原來不是這樣的,從一號到百號都是有的,只是後來逐漸搬走沒落了,只剩四十四號,於是四十四號便把所有的地皮都買過來,重新改建,才有了如今的模樣。

終於出了宅子,如果他現在走的話……感受了下經脈了流竄的那條蠱蟲,果斷算了。

內傷未愈又添蠱毒,他的身體真是怪精彩的呢。

☆、為你束發

謝歡出門來上馬車,剛一掀車簾,若不是對自己確信,他幾乎懷疑自己上錯了車。

本該在馬車裏的俊朗男子,怎的變成了一個虬髯大漢?

言小樓翹起腿對他眨眨呀,“謝阿歡,看我這個模樣,是不是瀟灑依舊英俊逼人啊?”

剛才言小樓在馬車裏等的時候,拿從息紅蓮那借來的碳條給自己化了個妝,又割了些樹膠和馬鬃毛,給自己貼了一臉的胡子,經過一番加工之後,他便成了現在的虬髯模樣。

謝歡眉頭微動,坐在離他最遠的位置。

馬車外,萍姑已經換了身尋常女子的衣服出來,跟冬青一起坐在車轅上,駕動馬車。

車廂內,言小樓拿著短刀倒映著自己的臉,越看越滿意,這副模樣,相信即使那麽倒黴真的遇到玲瓏家的人,他們應該也認不出來。

“多俊啊,這次出門,不知又要迷死多少迷妹少女了。”言小樓忍不住嘆道。

言小樓自己美了一會兒,又湊到謝歡身邊去了,晃著手中的短刀笑意吟吟,眼中卻閃過一絲淺淺的殺意和陰翳,語氣甚是古怪道:“謝阿歡,你膽子真大,竟敢真的帶我出宅,還敢讓我帶刀,還敢在我身邊打坐冥想,你就不怕我會趁機對你不利?”

謝歡冷淡的目光瞥向他。

言小樓依舊笑嘻嘻的,剛要說話,謝歡突然出手抓住他的手腕,言小樓瞬間叫喚了起來,手中的短刀也松了開。

謝歡隨意接過短刀丟出車廂外,萍姑隨手接住收起來。

謝歡握著言小樓的命門,再稍許用力便可以捏斷他的經脈,言小樓的臉已經漲成了紫紅色,謝歡這才松開,言小樓忙捂著手腕跳到一邊。

欺負車廂內太小,他輕功沒多大用是吧!

“我就是開個玩笑,你要不要動手這麽狠吶,太殘忍了,我不要面子的啊!”

謝歡閉目冥想不理會他。

言小樓托著下巴看著他,目光灼灼,“謝阿歡,你就這樣出門啊。”

本來謝歡是不會理他的,可他突然這樣說,謝歡還是睜開眼睛看了看自己,衣白如雪,體態端正,有何不妥?

言小樓指了指他的頭發,“就這麽一綁?也太隨意了。”

謝歡了然,隨即眉頭稍稍瞥起,道:“無妨。”

“……你實話告訴我,你是不是不會束發?”

謝歡:……

他就知道,謝歡這性子一看就不喜與人親近,沒人幫忙他自己又不會,只能整天隨意一系就算了事。

“不會早說啊,來來來我幫你。”言小樓頂著那張滿是絡腮胡的臉湊了過來。

謝歡以手相隔。

言小樓:“哎呀怕什麽啊,背也背過了抱也抱過了,束個發又怕什麽。”

謝歡:……

馬車顛簸了下,車廂外傳來萍姑和冬青的輕咳聲和道歉聲。

“來來來不用不好意思,不就是不會束發麽,這有什麽……”言小樓爪子伸了過來,謝歡皺著眉揮開,奈何車廂太小,兩人你推我讓,少不得肢體接觸,而謝歡最不喜的便是與人肢體接觸。

謝歡本想幹脆給言小樓一針,定住他算了,可經過方才一番折騰,他的頭發已經亂了,發帶不知何時已經落在了言小樓手中,正被他得意地晃著。

末了,謝歡只能放棄,對言小樓說了句有勞,便背過身去。

言小樓得意地湊了過去。

“哎呀呀,謝阿歡你頭發真好呀,又軟又滑,跟女人的皮膚似的……哎哎哎別動手,我開個玩笑開個玩笑……”

不消片刻,言小樓幫他把頭發束起,只是很簡單的束起,以發帶綁著。

他散發系綁時,多給人清冷溫潤之感,如今言小樓將他頭發綁起一半,溫潤之感不減反增,更多了份飄逸,配以他左眼下那枚小小的朱砂痣,顯得格外俊美。

言小樓不禁滿意地直點頭,“嘖嘖,真俊啊,哎哎,你怎麽又臉紅?比大姑娘臉皮還薄……別打別打……”

馬車又顛簸了下,萍姑和冬青再度在車廂外小聲道歉幹咳。

自從采花蜂到了雲州之後,整個雲州城人心惶惶,大街上再鮮少見女子出戶,別說美艷的女子,連醜八怪都見不到幾個,雲州城再不似當初那般熱鬧。

城裏到處張貼著緝拿采花蜂的通緝令,可是上面只有一個黑衣蒙面男子的畫像,除了眼睛什麽也看不到,那麽說至今還沒人見過采花蜂的模樣,偏偏被他染指的姑娘一個個都患了癲癥,渾渾噩噩說不清楚,可見采花蜂的厲害。

既然是采花蜂,那就只能從“花”身上下手了,萍姑就是個現成的大美人,最簡單的辦法,讓她去招搖過市,吸引采花蜂的註意力。

“你就在這最繁華的幾條街轉悠,我和公子會跟在暗處保護你的。”冬青對萍姑道。

萍姑點頭,“嗯,那有勞公子。”。

言小樓摸著下巴垂涎地看著她,“見多了萍姑西域打扮,頭一次見她穿中原女子的衣服,還真真是漂亮啊。”

萍姑一僵,顫顫巍巍地朝謝歡看了眼,一句話也不敢說,轉身就要走。

言小樓攔住她,“幹嘛去?天還沒黑呢,沒聽那些受害者家屬說麽,采花蜂都是半夜才行動的,哪會光天化日就動手。”

冬青“啊”了聲,道:“出門早了。”

萍姑依舊沒說話,只是又挪去了離言小樓最遠的地方。

言小樓興沖沖道:“不早不早,趁著天還沒黑,咱們先去逛逛啊。”他被關了近兩個月,都快忘了外面的世界長什麽樣子了!

“不去。”謝歡卻想也不想就拒絕。

……

“難得出門,你們就不打算去買點好吃好喝的?”言小樓蠱惑道。

“宅內有人專門負責購買食物。”冬青道。

“你們那也叫食物?再好的食材到了你們家大廚手裏,都會變成黑暗料理啊!你們也吃得下去?”

冬青聞言不解地看向他,“難道……不都是這樣嗎?”

言小樓扶額,他就知道,四十四號裏的人都是怪胎。

他把希望放在謝歡身上,“謝阿歡,你難道就不想嘗一嘗你們雲洲的特產千絲紅豆餅?”

他敢打賭謝歡一定沒吃過。

“還有天妃樓的羊肉湯、萬香居的芙蓉糕、路邊攤的小餛飩……”

冬青打斷他,“這些四十四號也有啊,大廚也經常做給我們吃的。”

言小樓無語地看著他,你們大廚做的也叫人吃的?

“如何?謝阿歡,要不要一起去?”

謝歡還是那句話,“不去。”

“別介啊,謝阿歡好謝歡謝家公子,去嘛去嘛,我如此誠心地邀請你,你便應了我吧,可好可好?”言小樓依舊是不得體的姿勢要搭謝歡的肩膀,被他一個冰冷的眼神制止住。

“你有錢嗎?”謝歡問。

“沒有啊,”言小樓道:“我的錢都被那家黑店打劫完了,但是你有啊。”

“不給。”

“沒關系,”言小樓很不介意,“我還記得那家黑店的位置在哪,我可以找過去反過來打劫他們。”

謝歡:……

“好謝歡,謝家哥哥,你就應了我跟我去嘛,我帶你吃好吃的,好嘛好嘛?”言小樓負著手歪著身子看著他,直挑眉。

謝歡沒回答,倒是一直裝透明的萍姑,小心翼翼地開了口:“時間確實還早,正好還沒用晚膳,不如冬青跟我在這等天黑,公子您跟他去逛逛?如果有情況,我們會放千裏香留下蹤跡的。”

謝歡驚愕地看向萍姑,萍姑繼續悶頭裝透明。

言小樓眼睛一亮,怕謝歡反對,趁他走神抓起他就跑了,同時還回頭對他們保證,說一定會帶好吃的給他們。

見他們走遠了,冬青湊到萍姑身邊,忍不住問:“萍姑,你為何建議公子與那姓言的小子同去?”

萍姑這才回過神來,“我也不知道啊,我覺得……公子應該是想跟他去的吧。”

是……嗎?

另一邊,言小樓拉著謝歡,便直奔雲州城最大的酒樓天妃樓,直到到了天妃樓的門口,謝歡才反應過來,當即冷下臉。

言小樓搶在他之前開口道:“別動手別動手,你這人什麽都好,就是太愛動手了,尤其愛打我。”

雖然沒怎麽打著過。

“你別跟我生氣了,我這不也是沒辦法麽,誰讓我中了你們的蠱毒不能逃,偏又嘴饞得緊,只能拖著你跟我一起來了。”言小樓道。

謝歡瞥他一眼,沒再理會他,而是看著熙熙攘攘的雲州大街。

雲州街道,車水馬龍,熱鬧非凡,時辰已接近黃昏,晚霞如虹灑在街道上,將行人的影子拉得老長。

“謝阿歡,你這是什麽表情?你總不至於從來沒上過街吧?”言小樓摸著自己的絡腮胡問。

謝歡看著繁鬧的街道,眉頭稍稍瞥起,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莫名神色,輕聲道:“來過的,我記得,很久很久以前……是來過的。”

言小樓側頭看他。

謝歡不再多言。

言小樓也不多問,而是拉著謝歡進了天妃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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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-07-06 09:05:49

☆、采花蜂

天妃樓是雲州城第一酒樓,從來都是人滿為患,位子都要提前好幾天訂。

言小樓拋下謝歡,奔著老板娘就去了,“美娘子,我們大老遠過來,就是因為慕名天妃樓的美食,多少時間也等得,花多少錢也是願意的,就麻煩美娘子幫我們安排個位置吧,拼桌也行擺桌也行,只要能看到美娘子你,在哪裏吃都是人間美味。”

謝歡冷眉站在門口,似極不認可他的行為。

老板娘本來瞧他一臉虬髯,不稀得理會,但見他一身紫衣華貴非常氣度卓越,虬髯之下五官也是風神俊朗,加之被他哄得心花怒放,牽起他的手便往二樓走。

“哎呦,算你來得巧,剛好有位客人臨時取消了訂桌,我本想把那位置轉出去,看你嘴這麽甜,便宜你了。”

言小樓連連對謝歡招手,示意他跟上。

“美娘子說的哪裏話,我今天占的最大便宜哪裏是那個位置,分明是認識了娘子你。”末了言小樓回頭看向謝歡,“對吧謝阿歡。”

沒想到他會突然扯上自己,謝歡一時無言。

老板娘一見是位更俊的公子,當即心花更盛,吩咐小二多送兩碟小菜。

“謝謝美娘子,那我今日一定要好好捧場。”言小樓喜不自勝地將天妃樓的所有招牌菜都點了個遍,自然還有他垂涎已久的君子殤。

老板娘抱著菜單愉悅而去。

“謝阿歡謝阿歡,你看,你一句話不說老板娘便多送了兩碟菜,平日裏你居然足不出戶,真是白瞎了你這副好相貌。”言小樓抱著茶杯道。

謝歡自我放棄般不予理會。

言小樓喝完一杯茶,剛要再倒,發現謝歡那邊的茶杯仍空著,一邊心道這人真是富貴命,這也要侍候,一邊要給他斟茶。

謝歡卻將茶杯扣住,“我不食用四十四號之外的飲食。”

“啊?那我剛才點了那麽多菜,你都不吃?”

謝歡頓了頓。

“有千絲紅豆餅,還有胭脂酥,還有黃金豆腐……”

謝歡還是沒什麽表情,不過眼瞼已經垂了下來,似乎在天人交戰。

言小樓忍不住想,謝歡心裏一定有兩個小人在打架,左邊那個說吃吧吃吧聽著就好吃,右邊那個說不行不行要有原則,四十四號之外的東西都不能吃,而謝歡糾結在兩個小人之間,這畫面還挺萌……哎呦要不行了……

“謝阿歡,你們家大廚手藝那麽差,你也吃得下去?你們老板居然也沒把他辭了,你說實話,你們老板是不是果然是瘋子?”言小樓問。

謝歡先是冷下眼睛瞪了他一眼,這才慢吞吞地斂起眉,聲音很輕地道:“他從前,手藝好像不是這樣的……”

言小樓沒明白,這句話是什麽意思?他剛要問,只聽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。

言小樓朝樓下看去,原來是外面闖進來了一行人,這些人系數白底金紋長袍,金冠盤發,衣服上金冠上皆有蘭草圖案。

這些人似乎是來找人的,倨傲之態明顯,拿著畫像四處比對,囂張至極。

天妃樓身為雲州城第一酒樓,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輩,老板娘雖說不是什麽門派高手也不是玄門子弟,但手下多少是有些勢力的,見有人來鬧事,一招手便有大批護衛從後院沖了進來。

言小樓將那張滿是虬髯的臉向回隱了隱,擡頭剛想對謝歡說什麽,已經被謝歡拎著領子跳窗而走。

言小樓被他提著,翻著眼睛看著他,自己的確要躲玲瓏家的人,但謝歡不用啊,可他就這樣提著他出來了。

一個沒有問為什麽要躲,一個沒有問為什麽願意一起躲。

“謝阿歡,我覺得咱倆有必要聊聊,你就不能牽手摟腰搭肩嗎?或者像我之前那邊背你抱你也好啊,就非得拎領子嗎?我不要面子的啊?”言小樓話一說完,感覺自己胸前的衣服更緊,被拎得更用力了……

“再說我自己也會輕功,你讓我自己跑也行……”言小樓還是忍不住道。

謝歡將他隨手丟下,現下倆人正在不知誰家的屋頂上。

言小樓笑嘻嘻道:“謝阿歡,你這突然拎起我就走,讓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,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帶我私奔呢,你莫不是暗戀我吧?我跟你說,我可是良家男子,不是那麽隨便的。”

謝歡註視著下面那些人的動向。

言小樓:“就是可惜了我那桌菜,還有那一直無緣的君子殤,哎,錢也沒來得及付,怕是要讓那美娘子傷心了……”

謝歡忍無可忍地一記冰涼視線射去。

言小樓識趣地噤聲。

街道上,又是一隊金衣蘭草裝的人馬在搜查,又禍害了一家酒家。

“謝阿歡,那蠱毒的解藥你有沒有?給我解了吧,”言小樓道:“咱們好歹相識一場,你忍心我被蟲子咬破肚皮而死?”

謝歡睨他,“你只要按時回四十四號,不要無端生出異心,解藥自然會有。”

“可我還怎麽回,”言小樓聳了聳肩,“你就不怕四十四號早晚因我惹上麻煩?反正你們家大業大,又不缺我這一個藥奴。”

謝歡道:“缺。”

言小樓:……

謝歡又道:“錢買的,別浪費。”

言小樓:…………

謝歡越過他,朝四十四號的方向看去,須臾,他語氣平靜無波道:“無懼麻煩,四十四號……固若金湯。”

夜色下,他左眼下的朱砂痣冶艷驚絕。

言小樓看著他。

半晌,謝歡又道:“采花蜂?”

言小樓一聽連連擺手,“你別玲瓏家的人亂說,我可不是采花蜂,這些日子我一直住在四十四號出不來,怎麽可能出來作案?這種鍋可不能亂甩!”

“可畫像上是你。”謝歡道。

言小樓簡直想高呼冤枉,他跟玲瓏家確實有恩怨,一路被他們從江南追至雲州也就算了,你追殺就好好追殺,不帶這麽扣帽子的,扣也就算了,能不能扣個好聽點的帽子?他好歹十裏八鄉一棵草,非得扣采花這麽齷齪的帽子?

不過以他如今過街老鼠的現狀,玲瓏家的人若想抓他,堂而皇之地抓就是了,拿著他的畫像隨便打聽,實在沒有必要給他扣什麽帽子,那麽他們怎麽會以為他是采花蜂?

而且,玲瓏家什麽身份,山北乃至整個江南十四州第一世家,不管這采花蜂是什麽妖魔邪祟,犯得著讓玲瓏家的人傾巢出動嗎?

除非,這采花蜂動了玲瓏家什麽人,既然是采花蜂,自然就是采花了,難道……采的是玲瓏家大小姐龍纖雪?!

“謝阿歡,天黑之前,我們可能有件更重要的事情去做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先去查查他們住哪家客棧?”

“嗯。”謝歡剛應完,後又朝他身後看去,道:“不必了。”

言小樓順著他的視線朝身後看去,剛一回頭,一道金光凜凜的劍光襲來,言小樓跳著腳躲到謝歡身後。

只見一青年男子持劍跳上房頂,他也是一身金衣蘭草裝,偉岸修長,但他的五官竟與言小樓有七八分相似。不同的是此人看起來比言小樓年長幾歲,眉心離得很近,看著總是盛怒的模樣,而言小樓總是眉眼彎彎嘴角上揚,時時一張笑臉。

“你誰啊,上來就打人,有劍了不起啊,穿得好了不起啊,長得俊了不起啊……”言小樓叫著。

謝歡受不了地斜他一眼。

“言潯!你莫要裝瘋賣傻!”言曦之長劍一揮,劍尖直指言小樓,“把纖雪交出來!”

“言潯?言潯是誰?誰是言潯?”言小樓躲在謝歡身後,從他胳膊後面露出一雙眼睛來,無辜地四下亂看,“纖雪是誰?你又是誰?”

“你!”言曦之怒不可遏,“你叛出家族弒父殺母,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,這些也就算了,可即使你對玲瓏一族不滿,你也不該對纖雪下手,還不快把她交出來!”

“這位美男子,你到底在說什麽?都說了我不認識你,哪有第一次見面就亂扣帽子的,見我長得俊你嫉妒我也不能這樣啊!”言小樓道。

被他抓著擋在身前的謝歡不禁身形微動,邁動腳步想跟他拉開距離,可他移到哪言小樓跟到哪,寸步不離地縮在他身後。

言曦之氣急敗壞地提劍想刺過來,可謝歡一直擋在前面不讓半分,他不禁怒起,將劍尖指向謝歡,“你馬上給我讓開,否則別怪我不客氣。”

言小樓心想,你已經夠不客氣了。

見謝歡一動不動,言曦之啐罵了聲,提起劍便刺了過來,言小樓見狀直接從房頂上跳了下去,隨即不顧形象地在大街上亂跑亂撞了起來,專往人多的地方鉆,跟個瘋子似的。

“啊啊啊救命啊!殺人啦!沒有天理啊,富家子搶劫窮漢子啦~~”

言曦之見他跑了,提著劍便追了下來,見他如此瘋子般狂跑狂喊,嘴角忍不住直抽抽。

“言潯,你給我站住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本文沒有哥哥搶了弟弟未婚妻這種狗血情節,也沒有兄弟倆暗戀一個姑娘,姑娘嫁給哥哥,弟弟黯然神傷的情節,雖然真相都在後面,但為防引起誤會,我還是解釋一下~

明天更新時間待定,估計也是差不多半夜11點多,但肯定會更新的,求收藏求收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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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-07-07 00:19:07

☆、作案

“都說了你認錯人了!我又不是大姑娘,你跟我裝什麽假熟玩什麽套路啊!還是說你是斷袖?我可不喜歡你這樣的!”言小樓回頭扭著脖子對他大喊。

路人本來見有人追跑便不禁紛紛側目,聽到言小樓這麽說,更是齊刷刷地往言曦之身上看,眼神甚是考究。

言曦之一陣羞惱,恨不得沖上來將他碎屍萬斷,可奈何街上人實在太多,沒法使輕功,更不好當眾禦劍。

言小樓在人群中左鉆右躥,眼看著身後言曦之的身影越來越遠,他剛松了口氣,突然感覺到地面一陣顫動。

是伏地屍!

他居然可以召喚伏地屍!他竟歸順了玲瓏家!

雖然他也穿著玲瓏家的衣服,但一件衣服代表不了什麽,哪怕只是普通弟子或者客卿,也是可以穿玲瓏家的衣服,但是伏地屍不同。

伏地屍是玲瓏家所有,只認龍家為主。簡單來說,禦屍禦鬼之術畢竟屬於邪魔歪道,玲瓏家只有做一些明顯裏不能做、背地裏偷偷做的事的時候,才會使用伏地屍,可這事畢竟上不得臺面,故而只有玲瓏家上層的領導者才知道,玲瓏家的弟子也是不知情的,言小樓也是偶然間才知道的。

可言曦之一個外姓人,居然知道伏地屍的內情,並且可以驅使,這證明他跟玲瓏家的關系絕對非比尋常!

而他為了抓自己,居然喚出了伏地屍!這熙攘的大街之上,到處都是普通百姓。

言小樓摸向項間的銀鏈,頓了頓,又將手放下,慢下腳步。

言曦之眼看著前方已經消失的言小樓的身影,再度出現在了視野之內,甚至明顯因為體力不支而氣喘籲籲,他不禁竊喜,一個翻身攔在言小樓面前,同時命令幾乎破土而出的伏地屍退下。

周圍收到暗號的玲瓏家弟子已經趕來,將言小樓擒住。

“來人啊救命啊,劫色了劫色了!一群臭流氓劫我一個色了……”

路人紛紛看來。

言曦之抽著嘴角點住他的啞穴。

言小樓被他們帶到了雲州城最大的客棧裏,嘖嘖,到底是山北玲瓏家,有錢人啊,隨手就是包下了整間客棧。

言曦之將言小樓丟進一間客房裏,吩咐弟子在門外守著,自己進門將門關好。

言小樓瞠著眼睛看著他,以視自己的寧死不從。

言曦之走到桌前,給自己倒了杯茶,語氣聽不出息怒,道:“我的好弟弟,別裝了吧,普通的點穴之術,怎麽可能點得住你。”

言小樓繼續無辜地瞪眼。

言曦之驀地將茶杯重重地摔在桌上,沖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,森森地望著他,“你以為這如此低劣的易容術,能夠騙得過我?!”

良久,言小樓嘆了口氣,“你到底想怎麽樣?”

“我想怎麽樣?呵,你弒父殺母、出賣家族、累及滅門,如此不忠不孝之徒,人人得而誅之!如今你甚至擄走了纖雪,我還想問問你到底想怎麽樣?!難道你還想學當年的喋血鬼王,再發動一場禍世之亂不成?!”言曦之怒喝。

“我沒有擄走龍纖雪。”

“你還想抵賴?”

“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是我做的?有人親眼看到了還是怎麽著?”言小樓問。

言曦之:“受害人全是良家女子,從廣城到胡州到蜀中等等,整個南城十四州的姑娘都有波及,而且受害人一路北上,與你逃往北上的路線一致,那些姑娘被擄走之後雖然沒有被滅口,幾天之後會自行返回,可全都變得癡癡傻傻瘋瘋癲癲,三魂七魄被抽走兩魂三魄,一看就是受了侵犯之後,又被剝了魂,會使剝魂這種邪魔歪道之術的,除了你言潯之外,還會有誰?”

言小樓:“就憑這個?合著你們找兇手全靠猜啊?就因為我名聲不好,就把鍋全都甩到我頭上?再說誰說只有我會邪魔歪道?玲瓏家不也養了伏地屍?”

言曦之冷笑,“可伏地屍的祭煉方法可是你發明的,是你發明了祭煉鬼氣豢養鬼屍,玲瓏家只是術業專攻擴大利用而已,再說了,玲瓏家怎麽可能會害自家大小姐?說起來你這本事,怕是鬼王再世也望塵莫及!”

言小樓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,“那你也應該知道,我也是不會傷害她的。”

言曦之嗤之以鼻,“呵,你連父母都殺了,何況纖雪?”

言小樓看著他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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